English

六十多年未解的疑案

2000-01-19 来源:中华读书报 萧邦齐 我有话说

在“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”的年代里,农民社员们用炸药爆破了沈定一的坟墓,这时距沈氏在衙前汽车站被两个身着白色长衫的杀手暗杀刚刚过去40年。此墓位于沈定一衙前老家西北部半英里的地方,曾是凤凰山上一处壮观的所在,适合于一位非凡人物的安息。作为一个革命者、地主、政治家、新闻记者、教育家和国共两党的早期党员,沈氏在与孙中山首次会晤后被孙评价为“浙江(省)最有天赋之人”。

尽管凤凰山上散布着无数的墓穴,却只有李成虎的墓穴总是与沈氏的坟墓相提并论。李曾与沈定一一起共同组织了1921年抗租运动,这是中国首家以马克思主义思想组织发动起来的农民运动。运动失败后,李被投入监狱并病死于狱中。对此两处坟墓,一个上海的新闻记者林味豹于1935年曾专程前往衙前拜谒并有所描述。当时,李成虎的墓碑上刻有沈定一的手书:“李成虎君墓衙前农民协会委员之一,十一年一月二十四日害于萧山县狱中,其子张保乞尸归葬。”这位记者说:“我们在墓前默默的立了几分钟,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哀袭上了心头,幻想这位热情的老年(李君死时已67岁)农友病死狱中的惨状,怎得令人不同情流泪呢?我们向墓前行了一个礼,悄然地跟着小朋友再向上跑,穿过山腰,折向左面走,便看见一座壮丽的坟墓,巍巍然矗立在眼前。这座墓完全用水泥建造,式样很美观,墓前有一块小小的花坛,用精巧洁白的小溪石(滑石)砌成,下面更有整齐的石级。沈先生的墓四周,围着水泥的栏杆。墓成半圆形,四面松柏密布,墓的背面,巨岩高耸,更显得雄壮。”

在拜谒完墓穴下山的路上,林注意到正走在路上的一个中年农民。林的年轻向导告诉他这中年人就是李成虎之子张保,正是他央求地方政府允许他悄悄地埋葬其父亲的。对于林而言,能获得张保对1921年及其之后事件的看法真是太幸运了,所幸的是,当时正去地方政府办公室的张保也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一要求。

在1993年6月一个炎热的夏日,我专程去衙前寻访凤凰山上的沈定一墓。征得衙前地方官员的同意后,我们便前往凤凰山。但是陪同的官员只想让我们看李成虎的墓,李由于参与了1921年沈定一倡导的抗租运动而被共产党政府追认为革命烈士。尽管我执意要看沈氏之墓,陪同我前往以帮助我应付难懂的方言的中国人也一再坚持,但这位官员起初极力反对,说是因为“我们还不知道沈定一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”。对沈氏地位的如此不确定,部分由于沈定一本人有争议的历史。

在我们的坚持下,这位官员终于说:“我们同意你去看,但我们也搞不清他的墓究竟在什么地方。”经过积极争取,最后他终于让步:“镇上也许有人知道墓的位置。”当他们开始去找人时,我就登上石级去看李成虎的墓。李的墓在离山脚不远的地方,经过1984年翻修后,这一墓穴显得极其宏伟,整个墓背依一堵高约12英尺且饰有几何图案的半圆白色石墙,顶部覆有人字形瓦盖,坐落在一个宽广的石基上。在其前面是一个长着郁郁葱葱低矮灌木的花坛,沈定一手书的碑铭已不复存在,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大理石纪念碑,上面镌刻着“李成虎烈士之墓”。墓的背景是凤凰山峭拔的险峰,我还来不及欣赏这景色,就听到有人向我喊说是找到了一个知道沈氏墓穴的人。那个人面带笑容、红光满面,名叫李越晓,是李成虎的孙子,真是令人难以置信。他似乎很乐意,爽快地答应带我和其他六个分别来自杭州大学、萧山县以及衙前镇政府的中国人前往沈氏墓家。

我们一行先是穿行在一条长满杂草和蔓藤的林间小路上,路的两侧是一片稀疏的针叶林。随后路消失了,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狭窄的上山路,路上长满了齐膝高甚至齐腰高的野生植物。李说:“这就是通向沈的墓穴的路。”林味豹在1935年所见到的石级不复存在了,只有那些零乱地疯长着的杂草似乎还是当时墓地的故物。我们沿这条路走了一会儿,李突然分开一片草丛,地上立即现出一个豁开的洞口——这就是在1968年被炸弹炸开的沈定一的墓穴。

我早已知道墓曾被毁的事,但我原以为经历四分之一世纪、尤其是经历了这十多年改革开放以后,人们已转变观念,因而对墓已有所修复,可事实并非如此,非但没有修复,毁坏程度以及随后的对尸骨的处理竟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。整个墓如今只剩下一块笨重的水泥板(想来曾是宏伟的墓盖),静静地躺在爆炸后留下的碎片之中。尸骨当年被扔了出来,后来被其家人重新埋葬在一个秘密地点,那个地点只有沈的76岁的儿子才知道。“那些破坏坟墓的人是红卫兵吗?”我问。“不是”,李的回答令我震惊:“他们是农民。”这确实令人震惊,因为正如我将在本书中提到的,沈将其晚年的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如何扶助这里的农民上了。

究竟为什么让沈招致如此的怨恨?早在10年前那些曾在“文革”中蒙冤之人就已获平反,但为什么沈却在被暗杀65年以后仍然使得人们讳言其经历、历史地位,也不知道如何去评价他?沈定一身上究竟蕴藏着什么样的谜?如果说沈氏在今天仍能激起怨恨的反应,那么在其生前,他的所作所为也许也曾激起了某些人或某些团体的憎恨,并终至被暗杀。在衙前汽车站发生的那起遇刺事件因而也未曾认真澄清过,尽管那是一起血腥而重大的谋杀案。

(选自《血路——革命中国中的沈定一(玄庐)传奇》,(美)萧邦齐著,周武彪译,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年9月出版。)

手机光明网

光明网版权所有

光明日报社概况 | 关于光明网 | 报网动态 | 联系我们 | 法律声明 | 光明网邮箱 | 网站地图

光明网版权所有